只有当你经历过外面繁华的世界,尝过了各种美味,才能摈弃浮华与名利心,安于平淡,最终向往的也许只是母亲做的坛子菜。
乡下的坛子菜就是城里人的咸菜,不知道这个理解对不对。
在老家,母亲做了很多坛子菜,有酱豆豉、酱萝卜、辣椒萝卜、豆腐乳、梅干菜、卜豆角……小时候,我是不爱吃这些坛子菜的,没有营养,又咸又辣。那时候没办法,家里穷,只有坛子菜吃,因为咸,吃一点点就可以下饭,因为没营养,小时候瘦得跟非洲难民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想念起母亲做的坛子菜来。大学毕业后,五湖四海的漂,不说吃惯中西,那大江南北的各色菜肴:川菜、豫菜、浙菜、粤菜、东北菜……也都是尝过鲜的。到后来都腻了,不过尔尔。作为湖南人,无论到哪个城市,就喜欢寻找湘菜馆,唯有湘菜馆可以解馋,任你其他派系酸酸甜甜真美味,湖湘儿女嗜的也是无辣不欢。
也不记得是哪一回,还在北京当差的时候,一大帮老乡在一家湘菜馆聚会,那菜馆的标语贴切——“母亲的味道”。厨师做的菜倒是正宗,够辣也够味。只是席间,一位老大哥随口说了一句,“这外面
的菜,再好吃,也做不出母亲的味道哟!”便有人问起,“什么是母亲的味道?”那人说,“即便炒个小白菜,放上一把母亲做的剁辣椒,啧啧,也比这好吃不知多少倍。”有不熟悉的人便打趣他,“那你带上母亲做的剁辣椒,自己做菜不就行了,何须来这馆子里吃。”那位大哥不语,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喝完,我看到他眼眶湿润。等他离席,有认识他的人说起,我们才知,“他母亲去年去世了。”
也许,由此开始,我骨子里的乡愁才被打开。一直渴望离家远,越远越好,这外面的世界多么的精彩,看不够也玩不够,以为一直到八十岁也愿做个老顽童,还没等那么老,不过是三十而立之年,一颗漂泊的心竟然平静下来,一步一步开始往回走。
终究,抵不住思念,辞去了大城市的工作,停靠在了离母亲不远的小城市。虽然,一年仍旧只能回去两三次,但每次从家出来,行李箱里都多了装满坛子菜的瓶瓶罐罐,母亲问,“酸菜要不要”“要”“酸豆角要不要”“要”“酱豆豉要不要”“要”……她拿什么,我要什么,她欢喜,我也欢喜。后来结了婚,母亲说,“为人妻,还是要学会做菜啊!”我摇摇头,“不会啊!”母亲笑,“这还不容易啊,不管什么菜,你放一把剁辣椒,味道就上去了。”我于是学着她说的,做了几道菜,还真被老公赞不绝口,称“色香味俱佳”。由此,来了兴致,做的次数多了,也得出了一些浅薄的经验,那剁椒鱼头味美不在鱼头,在剁椒;辣椒炒肉如果放一把酸豆角,味道真是开胃又爽口;还有酱豆豉在炒菠菜的时候放一点,比牛肉还香……就这样,因为母亲的坛子菜,我爱上了做饭,这寻常烟火味的日子因了坛子菜也丰盛起来。
我想,所谓乡愁也是成熟的一种标志吧,年少的时候谁想家啊,只有当你经历过外面繁华的世界,尝过了各种美味,才能摈弃浮华与名利心,逐渐安定下来,安于平淡,最终向往的也许只是母亲做的坛子菜。思乡情切,不过是思念母亲罢了。而那些坛子菜,就是母亲不在身边时,最好的慰藉,它能够让你回到童年,就像回到母亲身边。(善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