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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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我总觉得我爹是个省事的乖老人，于是我就借口自己忙——忙工作忙生活忙孩子，反正就是忙忙忙，忙到最后竟然都忘了他已经是个八零的老人了。

    我爹生病了，我爹对我说：“机器老了还出毛病呢，何况是人！”对于这话，我深表同意，我说：“对，您老都八十的人了，犯点小毛病，我们坚决允许！”我爹听了很满意，我娘听了却直撇嘴。

    我娘问我：“你爹啥时候毛病少了？”她说的好像没错，我爹向来毛病多。我爹年轻时是个穷酸文人，才情不见得比别人高，毛病却不比任何文人少。那时，他好像总在闹偏头痛——变天了头要痛，太阳晒了头要痛，风吹了头还是要痛。只要一头痛，他就整天不吃不喝抱着洗脸池子狂抠嗓子眼，据说只有把胃腾空了人才会舒服；那时，我爹还经常性闹失眠，找不到安眠药时，就狂喝孩子们喝剩下的止咳糖浆，害得我现在也落下病根了，一失眠就想喝儿子的感冒药水；那时我爹还特别要安静，听不得吵闹声更去不得拥堵的地方，否则必犯眩晕症无疑。所以我娘一直说他是个 “矫情症”患者。

    后来，我娘又有了新诊断，她说我爹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我其实挺喜欢这个“痴呆症”的老人

    家，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像个亲闺女该说的。可是你看我爹，原本听力不太好，现在还学会了选择性耳聋，听见表扬就眉开眼笑，听见批评就装聋作哑；他不喜欢做的事情，我娘喊十遍他都可以听不见，而他喜欢做的事，我娘一开口他就喜滋滋地出现了。最最重要的是，我爹现在不闹偏头痛也不失眠了，喜欢的就是凑热闹，哪儿人多他就往那儿去。

    我爹现在除了读书看报以外，每天风雨无阻按时出门——遛弯、吹牛、看热闹，闲逛够了就装模作样帮我娘带一把新鲜小菜回家。看着这个吃得饱饱的、睡得香香的、脸上笑笑的温和老男人，我经常性会很恍惚：“这真是我爹吗？他现在咋这么让人省心呢？”

    就是这个温顺喜人的老男人，这些日子却连连犯病，我妈诊断说，肯定是“老年痴呆”和“矫情”的并发症一起发作了。

    冬天刚过的时候，我娘就向我告状说，我爹不肯换外裤，一条裤子连穿三周还不肯换洗，经过我的软硬兼施“严刑逼供”，我爹说出来的原因让我和我娘啼笑皆非：“这个春天你们都没给我买新裤子。”

    我爹还玩过失踪。那天他一大早出门直到傍晚都不回家，平时片刻不离身的爱疯5也不带，急得我娘差点要报警。我爹后来老实交代了，他说他那天就是故意的，因为隔壁吴老师都买爱疯6了，我娘却嫌贵，一直唠叨着不让买。

    前些日子，我爹在研究完《本草纲目》后，自作主张停掉了一直在吃的降压药，半个月后，慢性心衰急性发作了。

    这些年，我总觉得我爹是个省事的乖老人——身体好脾气好不矫情还学会了装聋作傻哄我娘开心，于是我就借口自己忙——忙工作忙生活忙孩子，反正就是忙忙忙，忙到最后竟然都忘了他已经是个八零的老人了。

    那么，爹，请你时不时犯回小病提醒我——你已经老了吧，可是，犯病归犯病，你必须好好的乖乖的爱惜自己这台老机器，不可以真的生病来吓我——因为我胆小，你一生病，我就害怕我会成为没爹的孩子。（张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