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三毛说,这辈子她等于是嫁给了一盏灯,灯可以陪你到生命的最后,而相爱的人却未必能。有时候,铮铮誓言未必有身边的一盏灯来得忠诚和持久。
等人是极其消磨耐心的事情,常人难免坐立不安,心急火燎,甚至拂袖而去了。宋代的赵师秀却说:“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你看,只是因为一盏灯的缘故,这恼人的深夜等待立即变得闲适、优美起来。
十年后,再读学长大学时期写下的诗句:“当我们指着/亲人的坟墓/和爱人的小屋说:看,那就是故乡”,依然会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句子已读了十年,温暖我们内心的仍是爱人窗前等待的烛光,它彻夜不息,指引归途。
二十几年前,在豫东农村,元宵节的前后几日,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于晚饭后齐聚村子中央的大槐树下。每个孩子都手提一盏小小的椭圆形的竹制灯笼,如一只只萤火虫在月色与雾气中匆匆而来,整个灰色的村落因为这许多“萤火虫”的缘故一下子变得热闹、生动起来。许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够清晰地记得小伙伴们通红脸蛋上那明亮明亮的清鼻涕。
我家姐弟三人,是靠了父母的勤俭持家才有今天的景况的。母亲是要强的女人,总是竭尽全力要使自己的孩子吃得比别家孩子好,穿得比别家孩子暖。在物资相对紧张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姐弟几人的衣服中,除少数几件外出的新衣是父亲出差买来的,其余大多是由母亲亲手缝制的。而且大孩子穿过的衣服一律舍不得丢弃,都要改一改让更小一些的孩子穿。我常常于一觉醒来时看到母亲在台灯下缝衣服,那场景让我幼小的心灵格外安然,在缝纫机“嗒嗒嗒嗒”的声响中我重又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往往就能看到制作工整的新衣服。现在,我常常在回去看望母亲时一遍一遍地问自己,那个灯光下美丽年轻的背影,是在什么时候就变得苍老佝偻了呢?
我的祖父在晚年时常常对我说起,他说:“人就是一盏灯,灯里的油燃尽了,人也就该走了。”每每说起这些话,他的眼睛总是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总疑心他看到了我无法看到的景象。彼时,我尚不能够明白这话里的留恋与无奈,只觉得内心甚是恐慌,总会立即站起来,把煤油灯灌得满满的。祖父生病的两年里,我常常因为要把煤油灯灌得尽可能满而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渍,惹得母亲训斥。祖父去世的当天夜里,我终于看到了祖父的那盏灯,小小的清油灯,在黑色棺椁前闪耀淡黄色的微弱光芒。我带着长长的孝帽彻夜跪坐在祖母的身边为祖父守灵,我久久凝视那盏灯,想着祖父说过的话,只觉得心脏微微发疼,泪流满面却无法哭出声来。三天以后,那盏灯就灭了,祖父也永远地走了。而今,我终于能够领会我睿智淳朴的祖父想要告诉我什么,他对生命历程的解读是多么精辟!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放在上帝面前的一盏灯!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盏灯,它有时是温暖的,有时是无奈的,有时是优美而富有诗意的,还有时候它是忧伤却充满哲理的。在很深的夜里,当你百无聊赖时,当你失意迷茫困顿疲乏时,当你处在无法与他人诉说的荒凉自处中觉得生活无以为继时,请拿出这盏灯,看看自己来时的路,然后,找到自己……
(樊琰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