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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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街小雨润如酥。腊冬，一场小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窗外，天虽有些阴沉，但没有了雾霾，纵有些凉意，心里却很清朗。女儿回家了，趁着这份心情，上街买几样菜去。

　　撑一把雨伞，走在湿润的街道，在这个年龄，在这个季节，虽没有踏在青石巷偶遇丁香般姑娘的情怀，我还是很享受路边梧桐树叶上滴下的零星雨滴，不紧不慢，随意地敲在我的小花伞上，让我的心情也随意地润朗起来。

　　星期天，是个闲散的日子。街道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但都没有往日的匆忙。我随意踱到市场，忽然间耳边便嘈杂起来，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有便宜打折的，有新鲜刚到的，有传统手工的，有家养野生的……当然，也少不了讨价还价的。南来的，北往的，海陆空什么东西都有。买菜的大爷声音苍老，听着厚道；中年的汉子声如洪钟，热乎暖人；白发的大娘有些急切，充满期待；青年妇女简单明快，干脆利落。偶尔也有稚嫩的童音，清甜悦耳。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这个腊冬的雨天，让人分明感到了春节的临近，感受到了久违的年味。

　　过年，是我儿时最期盼的事。过了中秋，便扳着手指数着离春节还有几个日子。放了寒假更是一天一天地熬着，盼着春节的到来，仿佛在人群里，要削尖了脑袋，累弯了腰，也要往前挤，挤到春节的门口。晚上做一个梦，也是春节的美事。香喷喷的腊肉，红红的鞭炮，一件新祆，一个双层的文具盒，最期盼的是那一张张崭新的一角毛票，攥在手里，感觉握了整个春天，在小朋友眼前晃一晃，无比的幸福自豪……

　　儿时的春节，是有套路的。二十七炒炒米，二十八熬麻糖，二十九打豆腐，三十烧腊肉。炒好的糯米，抓几把放在新祆兜里，若是有几颗小白兔奶糖，那便更好，一定放在最里面的兜里，时不时咬半颗含在嘴里，感受那甜蜜的味道。吃麻糖、喝豆腐脑、拿两根筷子反复地搅着麦芽糖，那都是开心不过的事。

　　不管平日里和小朋友咋玩，藏猫猫、溜珠珠、过家家、转灯笼……但三十那天，是一定要乖的。白天帮父母择菜、洗菜，特别是洗莲藕，冻得两手红通通的也无怨言。晚上贴好春联，钻进塑料布架好的浴棚里洗一个难得的澡，搓掉所谓的金漆，一身轻松地跑到灶边，帮着哥姐用劈柴熬腊货。这时候，是不会轻易走开的，扑鼻的香味，早已撩出一串口水，一锅的腊味，腊肉、腊鱼、腊鸡、腊兔、腊豆腐、腊猪血……热腾腾的，香喷喷的，总想多尝几口，此时的灶房胜过了皇宫。

　　三十的腊味，圈在口里，会香上一年。但真正的热闹和期盼还在初一。那时候，没有“春晚”，我会趴在爷爷奶奶或父母的腿上，听着《封神榜》、听着《隋唐演义》、听着《岳飞传》甜甜地睡去。父母托着我放进暖好的被窝，我便在那一屋的腊味、一屋的年味里酣然睡去……

　　睁开眼来，便是初一了。初一的年味是伴着隆隆的炮声而至的。我迫不及待穿好父母昨晚就已叠好放在床头的新衣，先到爷爷奶奶的房间跪拜祝福讨要压岁钱，此时爷爷奶奶必定已端坐床前，换上他们最好的，虽不一定是新的，但一定是最干净的衣裳，满脸慈祥地等着我，笑呵呵地说，我的小孙子终于来了，祝你新的一年长大个儿，学业有成，身体棒棒！拥抱一下，亲上一口，我便拿着崭新的钱票乐颠颠地跑走，逐个儿找父母哥姐请安，讨压岁钱。浓浓的亲情和浓浓的年味，充溢着我的童年。

　　初二了，牵着父母的手，掂着京果、麻糖、烧酒，一路欢呼雀跃着去姥姥家。姥爷姥姥一定会抚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小外孙又长高了，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他们说完，便从祆襟里掏出发黄的小手绢，拿出卖鸡卖蛋的钱给我。拿着带着姥姥姥爷体温的压岁钱，一个冬天也感觉不到寒冷。姥姥姥爷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病逝，我竟没能见上一面，每每想来便有无尽的愧疚……至今，他们慈祥的笑貌，依然清晰地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伴着风雨，伴着岁月，我一天天长大，而年味却越来越淡了。今天，在这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在这个热闹的集市，我又感到了丝丝久违的年味。

　　是以记。(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