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芝麻盐

字体大小：【大 中 小】   打印 分享到：

    大女儿明天就要走了，我从昨天就开始难过。

　　走也没啥可捎的，家里还有点芝麻，女儿说，就弄点芝麻盐带着吧，回去让几个同事尝尝。

　　早饭后我就开始收拾。芝麻时间也长了，我拿楼下整。干净地上摊一张大白纸，拿一个小铁罗，先把芝麻中细小的土粒一罗一罗罗下去，边罗边旋，下面纷纷扬扬掉着土，上面罗中间是旋出来的黑黑的干碎叶子，我把碎叶子抓出来，搁下一罗里。全部罗完之后，又倒在报纸上，这次是我一把一把搁手心里吹，把芝麻里夹带的那些细碎的叶子全部吹出去。虽然立秋过了，可天气依然很热，我的汗在脸上淌成小河。因为一直鼓着腮帮子吹，原本就体弱的我不一会儿就觉胸闷气短，我缓一口气，歇几秒钟，然后继续。一小把一小把的芝麻粒在我的手心里翻来覆去，里面的杂质被我一点点吹去，只剩下雪白的纯净的芝麻。这一遍弄完了，又在白纸上摊好，开始捡里面的小坷垃，我的脚早就麻了，没一点知觉了，我晃了晃，晃不动，把鞋子脱下来一只，垫屁股底下，坐地上认真地捡。其实里面的小坷垃小石子不是很多，为了女儿和她的同事，即便有一个也得捡出来。我的脚又麻了，脸上的汗往下淌，我用衣服擦一下，赶快继续弄，终于，全部弄得干干净净了，我收拾好，站起来，腰酸得直不起来，像一个七八十的老太婆。

　　上楼，拿出平底锅，开火，炒芝麻。小火慢炒，炒到芝麻泛黄，闻着淡淡的香，把火关掉，怕底下煳了，一直用铲子翻，翻的同时看见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捏出来。芝麻翻凉了，我倒在案子上擀，那声音嚓嚓刺刺，像走在雪地上一样。擀好后，我撒点盐、调料，装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大玻璃瓶子里，好让女儿明天带着。

　　我不是一个做事情很细心很有耐心的一个人，但为了孩子，我可以变得不一样。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有福气，三个孩子，俩闺女一个儿，多好啊！我也觉着好，也很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三个可爱的宝贝，但我的心事我知道。每个孩子从十月怀胎到渐渐长大，从嗷嗷待哺到意气风发，哪一个不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操持大。仨孩子小时候都哭百天，我整夜整夜没睡好过，很多次，孩子在怀里搂着哭着，我困得啥都不知道。

　　养，我不怕；熬夜，我不怕；我怕哪个孩子受了伤，怕他们生病，怕他们身体哪儿不好了，怕他们心里哪儿不好了，我天天怕这怕那。

　　小时候，仨孩子都遗传我的体质，经常发烧感冒腹泻，和同龄人比显得很瘦弱。看着孩子瘦，别提我心里多难过。

　　每次孩子半夜发起烧来，我都吓得不行，不管外面啥天气，包起孩子就往外冲。在医院门口跟医生说多少好话，都记不得了。孩子啥时候退烧，我啥时候离开医院，孩子啥时候体温正常了，我啥时候睡觉。睡觉也是紧紧地搂着，一旦孩子轻轻吭一声动一下，我一下子就醒，醒了拉开灯，摸摸头，看看身子，哪儿都好好的，才放心搂着继续睡。哪睡过多少安稳觉啊，即便睡着了也总是做梦，梦里，我带着不知哪个孩子出去玩，一转身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丢了，于是我哭啊哭，哭得昏天黑地，孩子也没找着，直到哭醒，眼角还残留着冰凉的泪滴，看看枕边、我的怀里，孩子好好的，正压着我的胸膛睡得香，怪不得梦里我哭得那么没力那么憋闷，原来是孩子紧紧地贴着我的胸膛睡呢！

　　在肚里时，盼着赶快生出来，生出来才是期盼的开始。抱着时盼着会走，会走了盼着上学，上学了，还接着盼，接着操心，接着愁。

　　前几天大女儿说我：“你就别挂念我了，我跟你说，你这样天天愁不完，你现在愁我工作，以后愁我成家，成家愁我过得好不好，愁完这又该愁我要不要孩子，要几个，你愁完我愁我妹 ，愁完我妹愁我弟，你愁闺女，愁女婿，愁孙子，愁媳妇。”大女儿说：“妈你就别愁了，你永远愁不完。”

　　是的，愁不完。

　　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一个个都是甜蜜的忧愁，都是沉重的负担。

　　我，一个母亲，愁不完。这愁里，系着我的爱与牵绊，系着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深的依恋，系着我和孩子永远也断不了的缘。  （李红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