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老家的大门,我一眼就看见院子里那棵桃树,树枝上成串的桃子仿佛涂了口红,个个对我微笑着,好像在说:你们可回来了,俺好想你啊!我默默回答着:是的,我们回来了,我也好想你啊!当我还想说些什么时,妻子却打断了我和桃子的对话,她说:快看!咱的桃落了一地,真可惜!
我低头看,桃子真的落了一地,有些看上去还很新鲜,有些被小鸟啄得都是窟窿,有些已经腐烂。我看着满地的桃子,又看看四周,墙根处长了一些杂草,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杂草长得很茂盛,一棵野苋菜铺展着鲜嫩的叶片好像在向我诉说它的苦衷,长得这么鲜嫩也没人来采摘。房檐下有个滴水管,水把土地冲了几个深深的坑。院内的土软软的,走过去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让我倍感家的亲切和舒服。
下面我继续用拙笔写写我家的桃子。农村人常常这样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意思是在众多果树当中数桃树坐果最早,种上三年就能硕果累累。我家这棵桃树是我的父亲亲手栽培的,至今已有五个年头了,我每次回老家都会站在院子里看看父亲栽的这棵桃树。它第一次开花那年,我望着娇嫩粉红的桃花,一时心血来潮,拿起笔作了一首小诗:村前小院是吾家,桃树盈门又着花。蜜蜂不嫌农家贫,争先恐后到俺家。后来我把这首小诗存到了我的电脑里,想家的时候就把这首小诗读上几遍,之后,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我诗歌里所写的景象,村前那个院子里有一树绽放的桃花,想起桃花,我就会想起父亲。几年前父亲跟我说过,我家的这棵桃树不是普通的树,像这样的树种已经很稀少了。父亲说:这是一棵鞭杆桃,我在北庄你宗耀哥那儿要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去他家买桃树苗他都不肯卖,只给咱留了这一棵。这桃树长成的桃子不粘核,它不像有些桃园里嫁接的新品种,桃子个头儿看着大,但是口感不好。另外,这棵桃树还有一个优点,它不会生钻心虫。父亲还说,在当地能抗虫害的果树只有两种,一种是梅杏树,另一种就是我家种的这种鞭杆桃树。
父亲说着,我心不在焉地听着,由于对他说的这些话不感兴趣,也就没有追问这桃树为啥叫鞭杆桃,它为啥不生虫。
我伸手摘下一个熟透的桃子,仔细观察一遍,这桃子真的没有被钻心虫危害,甜甜的气味和那殷红的小嘴瞬间打动我的味蕾。我轻轻一掰,桃子就两瓣了,紫红的桃核与桃肉真的分开了,哦,这桃真不粘核。我激动地品尝了自家院里结出的桃子,这是我第一次吃,满嘴果汁,味道真的不一般。去年,桃子第一年坐果,后来全都落了。父亲说,第一年坐不住果很正常,明年定能硕果满枝。今年桃子真的把树枝都压弯了。
妻子说:赶紧把地上的桃子清理干净吧,明天大姐该来了。妻子拿着扫帚,呼啦,呼啦,把院里的树叶都集中在了一起,我拿起铁锨把满地的桃子堆在一起,又找了个大塑料盆,把树叶、烂桃弄到大盆里,装得满满的送到门外的垃圾桶里,一连往外端了好几盆。干完活,我洗完脸,拿个小墩子坐在了院子中央,看看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子,看看这坠满桃子的弯枝桃树,它孤独地站在那里,无人管理,无人去摘果实,也无人去吃桃子,只有几只金龟子撅着屁股趴在那里啃熟透的桃子,根本就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里。我哭了,我想起了父亲。老父亲在四月初八那天离开了我们,明天刚好是百天祭日。父亲健在的时候,我家的小院子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个树叶都见不到,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如果父亲还在,我家的小院子绝不会是这般狼藉,桃子更不会落一地,他一定会把这些桃子分给左邻右舍和过路的人。母亲在的时候常常说:你爹手里就不能有点东西,他手里如果有点啥,不分给别人就睡不着觉。是的,父亲就是这样,他出手大方,为人实诚,为官时两袖清风。
我伤感地望着桃树,思念着父亲,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父亲,如果你的生命能延长三个月,就能吃上你亲手栽培的桃子了!你都能在病榻上与死神搏斗三年,为啥不能再给俺三个月时间让俺再伺候您呢!
一只长嘴黑鸟突然落在了桃树上,它透过斑驳的树叶探着头很惊讶地望着我,好像我是一个不速之客。“爸,给你条毛巾擦擦脸。”儿子突然走到这身边。那鸟听见有人说话,扑棱一下飞跑了。(王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