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村南边,流着一条大河。黄村西北方,流来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在黄村西南与大河相拥。黄村东边,流着一条小河,在黄村东南与大河相抱。这样,大河更加汹涌澎湃地向着东南方奔腾而去……黄村里,还坐落两个明亮的池塘,池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每到夏天,尤其到了夏天的夜晚或新雨后,村里村外,沃田四野,便成了青蛙们歌唱的舞台。真可谓,听取蛙声一片。
那时,我还不知道,而是后来知道的,1910年,毛泽东16岁读高等小学时,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咏蛙》,内容是:“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而在黄村,我经常看到,三五成群的淘气小子,身穿裤衩,头顶荷叶,肩扛柳棍或麻秆或秫秸,排着歪歪斜斜的队伍,迈着噼里啪啦的步子,唱着很不整齐的儿歌。有时唱:“我是一只小青蛙,我有一张大嘴巴,两只眼睛长得大,看见害虫我就一口吃掉它。”有时唱:“小青蛙,呱呱呱;圆眼睛,大嘴巴;水里游,岸上爬;吃害虫,保庄稼。人人都要爱护它。”我还经常看到,孩子们有时坐在池塘边,有时蹲在路沟旁,有时趴在河渠沿,大声学着青蛙叫:咕哇、咕哇、咕哇……
那么,一年中,青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歌唱的呢?农谚说,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喝疙瘩。就是说,青蛙一叫,再有45天就可以喝上新麦做成的疙瘩汤了。在这45天里,勤劳的农民们在蛙声中,为小麦除草、治虫,为早秋耕耘、播种,期待着能吃饱饭,憧憬着能过上好日子。农谚又说,芒种忙,三两场。就是说,到了芒种时节,收获的新麦就已打两三场了。那么,如果从芒种时节往前推45天,青蛙打哇哇的时间,大约是在农历的谷雨时节,即公历的4月下旬。
青蛙,是名副其实的歌唱家。它的声带就是发声器,位于喉门上方。而雄蛙的嘴两边,还有两个能鼓起、能振动的外声囊。当雄蛙鸣叫时,声带振动,外声囊立马就像两个白色气泡鼓起收缩、鼓起收缩,并产生共鸣,使蛙声更加洪亮、悦耳、动听。青蛙最爱在夜晚和新雨后鸣叫,尤其最爱在夜晚的新雨后鸣叫。如果有一只青蛙鸣叫,旁边的青蛙也就随之鸣叫,甚至有几十只或上百只随之鸣叫,汇成一片声势雄壮的大合唱:咕哇、咕哇、咕哇……
生物学家说,青蛙的歌唱并非乱唱,而是具有很强的韵律和节拍的,有独唱,有领唱,有伴唱,有齐唱,但更多的还是大合唱。生物学家还说,青蛙歌唱,是唱情歌哩,是呼朋引伴前来谈情说爱、谈婚论嫁哩。怪不得,这边的青蛙热情一唱,那边的青蛙便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而来。它们相见之后,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又是热热乎乎地说些悄悄话。很快,青蛙们便生儿育女。于是,在有水的池边、塘边、沟边、河边,便涌动一片片状若白云般的东西裹着的蝌蚪群。正如孩子们所唱:“清水塘,水悠悠,青蛙妈妈来种豆;扑通扑通跳下水,种下颗颗黑豆豆;黑豆发芽还会游,原来是群小蝌蚪。”那一只只小蝌蚪,黑黑的,亮亮的,软软的,滑滑的,还拖着一条扁扁的长尾巴。它们在水里蹿上蹿下,游来游去。渐渐地,游丢了尾巴,游出了四肢,然后便爬上岸,学习跳跃,学习捉虫,学习参加集体大合唱。
尤为可喜的是,青蛙是捕捉庄稼害虫的能手,当然也是广大农民最忠诚的朋友。青蛙身呈绿色,与草色相似;眼睛长在头顶上,圆而突出;嘴巴宽大,舌头很长,舌根长在口腔前面,舌尖向后,还分叉,能突然翻出。青蛙爱吃虫子,还善于发现虫子。这些虫子,大多是庄稼的害虫。我曾经披上蓑衣,隐蔽起来,长时间观察青蛙捉虫子。当青蛙要捉虫子时,不是蹲在水边,就是蹲在草丛或湿地上,后腿蜷着,前腿支撑,张着嘴巴,仰着脸,瞪着眼睛,肚子一鼓一鼓地等待着。当一只虫子飞过来或走过来,青蛙立马警觉,猛地一跳,张开嘴巴,向虫子扑去,舌头一翻,就把虫子吃掉了。然后,伸伸脖子,又原样蹲好,等待着下一个虫子的到来。
请算算这个小账吧,一只青蛙一天能吃70至120只害虫,一个夏天(按100天计算)能吃多少害虫呢?请再算算这个账,新闻消息,一个被抓住的倒卖青蛙的人,一次就贩运5000只青蛙,两个月里,他已这样9次贩运青蛙,试问,这些青蛙一个夏天能吃掉多少害虫呢?
虽然黄村的村规民约规定,对举报捕蛙者给予重奖、对捕蛙者给予重罚,但河水断流、池塘干涸、化肥农药广泛使用、外地捕蛙者时有窜犯……这些,能不使青蛙惨遭厄运、丁口锐减吗?
我站在寂寥的雨后的夜晚,不由想起宋代词人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上》:“……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王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