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像雪夜中远远孤立的一株老树,裸露全部透明的纤指,用生命,拨响故乡破土的民谣。
在那古老的太阳的升落处,任由西北风穿过一堵土墙,望着我的黄泛区,俯拾父亲壮年时踏烟的步履。
尖峭的冷风遁去。空虚的灵魂,勉强地支撑着行将老化的骨架。
我不相信,梦也有睁大眼睛的时候。那只颤抖的手,一辈子也没画出一个标准的句号。
其实,压雪的枝头,一直伸展着洁白高远的渴望。昨天的风景已幻化成一朵美丽的小花,在自然的微风中彰显伟大的力量。
心的火焰,灼痛了时光的前额,期冀一缕霞光的闪现,映照出眼前静默的天空、田野、草木及鸟鸣。
星夜万物的絮语,总是跳动着沃野的喜悦。
当心头的秘密瑟瑟颤动,仿佛有双鼎力的巨手,掠过田野,把我的诗歌召唤。
而今,只有一个无声的影子,站在村头,看夕阳的余晖反复消隐,或者升腾。
风,吹落了无数浓密的叶片,剩下的虚幻之美却蝉翼般单薄。
一些扎根乡土的农谚,天天在我走不完的乡间小路上伸展。
渴望在寒潮来临之前,我和它们一起被阳光照耀。
二
一条短信,曲折地在乡下盘旋,当我每次向着心的方向仰望,便会拣拾许多明快的笑声。
童年的梦幻涨满春潮。一个人的夜晚,是一朵夏天的花,开在路边,让夕阳吻遍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头上的鸟巢,便成了记忆的秋千,吱吱呀呀,荡出无尽的黑白絮语。
就这样,我们站在你黄色的土地上,绕着你,爬土岗,捉迷藏,让月亮的光晕随小河一起流淌。
一支金黄色的歌谣,总是像叮当的风铃,敲击儿时幽闭的心门。
在凌晨的吹打中,我长大了,背着那道深深的疤痕,寻找一种没有阻隔的寄托。
在季节最冷的时刻,忍受着天和地的挤压,一朵风信子的手掌上,有我们复写沉重生命的情结。
季风过早地爬上额头,太多太多的爱,溺在柔黄的阳光下,附丽着永不背叛自己的诺言。
有时,我也痛苦地发现,新崭崭的地平线上,我和我的村庄,正捧起两眼寻觅的思绪,试图一次又一次点燃更旺的焰火,把一脸可爱的你,染成玫瑰的渐红。
读你,在老家兀立的黄土岗上,被泪痕冲刷的容颜和依依不舍的眷恋。
三
总感觉有人在敲我童年的门扉,轻呼我温热的乳名。
儿时的床头,我静默而又天真地嚼着诗韵,把发皱的目光铺展延伸,思念却长成一串串、一枝枝,如你的花茎般修长。
婆娑的村头树影,五颜六色的田间花瓣,黑夜里草房中的煤油灯,黎明时孤单的架子车,是我青春梦幻的切实闪现。
风刮过。雨淋过。我从冬天走到春天。
夏天,田野里的庄稼长得正猛。我赤着脚,光着腚,在村东头的坑塘里捉青蛙、逮泥鳅,那天真、温暖、欢快、无羁的乡村俚语,似晚风卷起无忧无虑的窗帘,俨然看到渴望的梦境,随风吹树枝般前后摇晃。
从老爹老妈陪伴我的足音里,我找不见踌躇而阴霾的青春年少,都是四季瓜果的清香,都是心田快乐的酝酿。
每次袅袅升腾的炊烟,都呈迷离的薄雾,裹带烟火的质朴、轻盈、纯洁、宁静、缥缈,糅入庄稼人甜美的希望,纷纷上升、飘散,浸湿身旁一株株亮丽的植物,凝聚成一朵朵理想的白云。
冬天冷清的日子,记忆是一朵苍白的花,总在烛光下诞生,又在信笺中倾诉。
几多笔墨,几多泪水,溶成了茫茫的海洋,随风飘舞,翱翔蓝天。
岁月的脚步,在心中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春天泛溢了无边的田野,都是满心未愈的疤痕与吹皱心湖的涟漪。
总想挥挥手,让春风一样的柔情,溅起一片金黄的倒影,在星光下,轻轻地哼起撩人的歌。
不再让我,在遥远处永远沉默……
四
走近故乡。流星从眼里飞落,天空仍是昨天一般高远。
坐在杂乱的木床前想象着,那夏日里清凉绵密的小雨,为何来得这般突然?
站在离月光最近的窗口,迎面射下的一片柔光,悄悄渗透孤独的心境。
一种声音自前世蹒跚而来,在偏僻的乡下,绻缩成往日的拥抱。
就在这条长长的瘦瘦的小河边,演绎那曲古老而喜庆的民谣。
记不得是春来了,还是秋去了,一个身影,终日缱绻,卵孵着那最后的灵光闪动。
老榆树上的年轮总是如鱼鳞般密密麻麻,永不老去,似乎要与寒冽的冬季对弈。
河面,两片漂泊的叶子,在静寂的夜里,此起彼伏。
目光被时间风干得发硬了,眼里潮湿的泪水,已不能均匀地抒情。
当我每次说到这些发黄的内容时,原来文字里你的名字,却早已模糊而失色。
岁月虽已老去,心头上日日莅临的晨光,却依然这般年轻、温润。(王猛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