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望着你这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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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说地上一个人，天上一颗星。那么，和爷爷相对应的，一定是公交站台上空的这颗星了，萤火虫大小，在零下十多度的凌晨严寒里，被冻成了惨白的雪粒，却依然眨着深情的眼睛，全神关注着东方冉冉升起的那颗星。

　　知道吗，孙子？此刻，每天准时去你家接你上学的爷爷，正站在公交站台上，在公交车尚未到站的间隙，仔细地回味昨夜梦中的情景，仿佛看见你真的骑着小舢板似的月牙儿游来，一边撑篙，一边还稚声童气地唱道：“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忽然，又指着越升越高的启明星，庄重地宣布：“长大了，我也要成为那颗星，又大又亮……” 

　　如果放在往日，爷爷一定会为自己的梦兴奋不已：启明星将带来朝霞满天、红日喷薄吧？那是一幅何等辉煌的图景！联想起你看到电视画面上飞船升空时的童言壮语：“赶明儿，我也要驾着飞船上天！”爷爷有理由相信梦中的吉兆，禁不住喜上眉梢了。可今天爷爷只是仰望着启明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唉！孙子，一月前，你舞着铠甲勇士的玩具，告诉爷爷将来要做警察；半月前和爷爷一起游大观园归来，你突然改口说想当作家，并且把爷爷随手记下的两副对联抄在写字本上，郑重其事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一周前却又变成想当宇航员了。究竟什么才是你的最爱呢？

　　从上幼儿园中班到升入小学一年级，爷爷陪伴你二年多了。爸妈上班，终日忙得顾不上家，爷爷成了你事实上的监护人。虽然失去了莳花弄草、游山玩水的轻松，可也不乏生活的乐趣，你的一些举动，譬如玩脑筋急转弯，你扮着鬼脸、抢答问题的滑稽相，常常逗得爷爷哈哈大笑。更有每每辅导你做作业或读课外书时，爷爷自然而然地会收获一种充实感，觉得自己尚且有用，生命仍在燃烧。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含饴弄孙”吧？孙子，你真是含在爷爷口中的“饴”哩，稍一品咂，便甜透了爷爷的心窝儿。即使此刻置身于凛冽的朔风中，“饴”散发的热量仍那么强烈，足以支撑着爷爷笑对寒冷。不过，爷爷还不敢轻易地笑出声来，因为至今爷爷尚未琢磨出怎样才能把孙子“弄”好呢！面对你，爷爷好像打开了一部用意识流手法写成的童话，既读得童趣盎然，又常常为抓不到主题而着急，甚至焦急，甚至苦恼，甚至借故对你施行暴力。昨天开家长会，听老师讲，你近段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成绩下降了，爷爷本来就窝一肚子火，回来把你叫到跟前，训斥道：“课堂上为啥和同学交头接耳？不晓得会影响学习吗？要是学不好知识，以后能干什么？”原以为你一定会被爷爷的严厉态度震慑住，乖乖地承认错误，哪料到，你仍像跟爷爷玩脑筋急转弯似的，掀起毛衣，摸着自己胖乎乎的肚皮，嘻皮笑脸地答道：“能做专业吃货呀！”

　　爷爷的那个气呀！抡起巴掌，朝你的屁股蛋狠狠扇去。其实，惹得爷爷发怒动手的原因，不仅仅是你的听课表现和认错态度，更有你脱口而出的回话。俗言“从小看大，三岁至老”。你已经整整七岁了，爷爷横看竖看，却总也看不出你将来会长成什么样的人。不敢奢望你如何出类拔萃，像启明星，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即使做个合格的公民——警察也好，码字工或其他员工也罢，都需要一定的专业知识啊！假若不早做准备，学有所长，爷爷真的担心你未来会被时代淘汰，难以安身立命啊！ 这些大道理，你现在恐怕还听不懂，更不会理解爷爷管教你的心情，所以挨揍时一脸的憋屈，大声地抗争：“爷爷咋打我呢？爷爷咋……”莫非小小的你也懂得尊严，心灵受到了伤害？

　　目睹你的表情，事后，爷爷也开始了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对吗？之前，爷爷一直信奉早年教育界曾广为流传的一句名言：没有惩罚便没有教育。认为刚入学的孩子懵懂无知，当下的学校又严禁处罚学生，因此，家长的拳头教育不可或缺，否则，很容易造成孩子的目无纪律、打闹任性。而眼前的事实让爷爷对这种认识产生了怀疑：“武力”征服得了孩子吗？搞不好，徒然增加他们的痛苦和反抗，犹如拿锤子开锁——硬砸，必然会发生碰撞，结果往往造成“锁”的伤痕累累，还很难达到“开”的目的。那么，打开你心锁的钥匙在哪里？想起近年来媒体热炒的一种幼儿教育法：顺应天性，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可孩子的天性不尽相同，且各有“天使”和“魔鬼”两面，如果他天性顽皮，“魔”的一面居多，再听不进大人的口头教育，还能顺其发展下去吗？

　　但无论如何，爷爷不该一时性起，揍你的屁股，因为爷爷尚未真正搞清你上课爱说话的原因，是习惯性违纪，还是别有隐情呢？至于 “做专业吃货”的回话，多半应是随口一说，大可不必较真。站在你的角度上想一想，爷爷确实有些武断粗暴了。

　　放心，爷爷知错便改，以后会努力把咱们的祖孙关系变成朋友关系，做你的“忘年交”，遇到有关你的问题，先平等地倾听你的心声，力求从中找到能插进你心灵深处的钥匙，再顺势打开你的心结，发展你人性中“天使”的一面。

　　你呢，孙子，能立即改正自己的毛病，同时树起人生的目标吗？不管你长大当宇航员的说法，是否和“做警察”“做吃货”一样有口无心，你的生命之舟毕竟已经起航。等它驶近你确定的目标时，大概爷爷早不在人间了。但如同那颗雪粒状的星，明知天亮必然消失，心中的热仍爝火般闪闪发光，直到这光由亮转淡，哪怕淡得形迹皆无，最终的魂儿也要化作一根淬火的钉子，钉牢舟上的某个接口，以保证你前行的安全。

　　孙子，爷爷把你看作自己生命的延续啊，愿倾尽所有的心血，伴你远航。（姚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