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棍儿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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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真快，儿时的那支冰棍儿还未来得及打个盹儿，便融化成一条奔腾的河流，涌上凉凉的心头，一下子冲塌了记忆的闸门，点滴过往的碎片便以黑白照片的形式在生我的那片土地上浮现。

　　依稀记得小时候，每逢夏天，卖冰棍儿的人就会如期而至，他们或骑自行车，或推着三轮车，走村串户卖冰棍儿。白色泡沫箱四四方方，箱盖上留一带盖圆孔，便于取放冰棍儿，箱外以破棉袄包裹，用以防止冷气溢出。烈日当头，从这个村子转到那个村子，从近的村子转到远的村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卖冰棍儿的人通常头戴草帽遮阳，脖搭毛巾擦汗。“卖冰棍儿——”圆润的声音传来，穿过乡村弯曲的土路，穿过许多屋檐，莅临我们的耳朵。叫卖声，总能掀起我以及同年龄段玩伴无比亢奋的悸动，叫卖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们闻得那冰凉，口舌不自觉咂着它的甜润。“卖冰棍儿的来啦！”玩心全无，大家呼啦散了，又一股脑儿地围拢在冰棍儿箱周围。

　　不付钱，老板连看一眼都不舍得让看。有的回家哀求父母，有的去家里摸鸡窝，看看有没有鸡蛋，摸到了，换一支冰棍儿解馋再说，还有的迫不及待将父亲喝完酒的空啤酒瓶子拿出来，一个啤酒瓶子能换一个一毛的膨化雪糕呢！回家难免被唠叨一番，甚至挨揍。在当时的农村，物物交换并不罕见，麦收季节用麦子换油条、换西瓜、换酸杏；秋收用黄豆换豆腐，还有拿着拨浪鼓、拉着架子车，用针线换破烂的。

　　每次我要到钱，紧紧地攥着，或者拎着酒瓶子，撒腿就往外跑，脸上冒着汗，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等等——买棒冰儿——”买完冰棍儿飞奔回家，一家人，一支冰棍儿，习惯让父母咬第一口，父母却找各种理由不吃，经不住一再哀求，父母轻轻咬上一小口，会心地笑着。看着父母吃了第一口后，刚刚所有的矜持立马抛向九霄云外，我跟姐姐你一口我一口，还剩半支时，拿着冰棍儿跟玩伴们炫耀，伸长舌头一点一点舔着，逗得伙伴流口水，禁不住过来哀求，直到伙伴发怒，从嘴里蹦出“不和你玩了”，才高姿态妥协，爽快答应让他咬上一小口。

　　还有的时候，跑到外面把卖冰棍儿的叫住，然后才跑回来跟母亲要钱，惹得母亲一顿责备，我只能垂头丧气地打发卖冰棍儿的走，坐在大门口的石磙上，委屈得直掉眼泪。奶奶回来后，知道缘由便从兜里掏出用手帕包裹的皱巴巴的两毛钱，递到我的小手里，钱虽不多，却感觉沉甸甸的，我小脸儿上的乌云便顷刻间散去。“冰——棍儿——” ，那一声吆喝在童年的记忆里包含了多少幸福与辛酸啊……

　　村里的乡亲都是在土里刨食，挣的全是辛苦钱，每一分都要用到实处。一毛钱一支的冰棍儿，对很多乡亲来说，都是一种难得的奢侈。每逢农历五月，金黄的麦子在骄阳似火的炙烤下释放浓浓的麦香，父亲光着膀子，手握镰刀，在地里割麦子，母亲戴着草帽腰弯成了弓，汗水淌成了小溪。看到远远的田野里聚集了很多人在劳动，卖冰棍儿人会沿着弯弯窄窄的田埂走过去，不论田埂有多难走，都阻止不了卖冰棍儿人的脚步。父亲偶尔会慷慨地给我与姐姐各买一支，自己却总是捧起从家中带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喝得豪迈又潇洒。

　　后来村里种金银花的多了起来，放学后去帮叔叔大娘们摘些金银花，他们总会给块儿八毛钱，自己的小金库渐渐地殷实了，也没有因为买冰棍儿再向父母伸手要过钱。去年暑假，我大学放假回家，爷爷刚出院，身体渐渐恢复，有一天他突然问我：“能不能给我买个雪糕？”路过村中小铺，我买了两根雪糕，爷爷一块钱的，我是五毛钱的，小铺的主人说我懂事，不愧是念过书的人，懂得孝敬。现在想想想哭，不是我懂事，因为当时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我也没想到那也是爷爷最后一次吃到孙子买的雪糕。

　　时光流逝，冰棍儿如同暴露在阳光下，形体消融了，而其清凉甜美的滋味却留存在了我的记忆中。乡亲们如今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在外求学，远离故乡，夏天到来时，还常忆起冰棍儿来，耳边回响起一声声悠扬的叫卖声！

　　棒冰儿凉凉，儿时的一幅乡村画卷，在田埂，在小巷，在心头。（遆广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