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8月18日来的周口,在这儿仅住了7天就执意要走,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其实她来的第三天就开始念叨:地里的草又长起来了,几只鸡下的蛋会不会被黄鼠狼叼走,独自在家的父亲又该不做饭了,等等。看母亲坚决的态度,25日清晨,我只好把她送走。
母亲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从没上过一天学,不会骑自行车,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她,和那个时代的同龄人一样,平凡、淳朴、善良、勤劳、节俭,把一生的精力都放在农活与孩子身上,这些也许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定海罗盘,其他好像都与她无关。
我一直认为母亲是我们村最勤劳的女人。儿时的记忆里,她每天天不亮就到地里薅草,但是为了不耽误我和姐姐上学,她在下地之前会先把饭做好。母亲是个善良的人,活大半辈子,没有和村里人红过脸。隔壁一个老婆婆生病不能下床,不孝的儿女看后匆匆离开,是母亲每天给她端饭直到她康复。
母亲是个好强的人。随着时代的发展,不知何时外出打工成为时尚,农闲时,外出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大龄女性。父亲担心母亲不识字,多次拒绝她外出打工的要求,然而她的坚持最终让家人妥协。母亲最远到过内蒙古采枸杞,到过湖北仙桃帮人择花生,时常到离我们不远的信阳去采茶。
母亲也是容易满足和感动的,她时常劝我说:有份工作就不赖了,安分守己,有吃有住就好。今年2月初,在母亲生日的前一天,我告诉她我要回去,她劝我好好上班,这么远别来回折腾。第二天,当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惊讶之后又开始唠叨:路远、折腾、费钱。然而她还是欢喜的。
60岁生日,对于城里人来讲,也许是个非常隆重的日子,但是对我家来讲,一个蛋糕、一顿可口的饭菜就算好的了。当天,不愿闲着的母亲,执意要和姐姐一起张罗饭菜。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年轻时扎着粗黑的辫子,步伐敏捷、手脚勤快的样子,而此刻,在我面前的,分明是一个被无情的岁月侵蚀,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瘦小羸弱的老人……
母亲,那个在孩子心中好像永远年轻的人,老了。
开饭时,愧疚的我跪地给母亲连磕三个头。对于我的这个举动,母亲先是惊慌,随后抖动着干瘪的嘴唇喊道:孩儿啊,这是干啥啊……妻子和3岁多的女儿惊讶地看着我,父亲沉默,姐姐抹泪。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母亲过完生日后,暴瘦起来,姐姐着急,要带她到医院检查,母亲不以为然。在5月农忙时,母亲突然晕倒在庄稼地里,检查结果出来,是严重的糖尿病和脑梗塞。这个打击对一向坚强的母亲来说是致命的,因为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干重活,不能外出打工,不能替家里挣钱了,她觉得她从家里的主力突然转变成累赘与负担了。此后,母亲变得沉默寡言,时常独自坐在院子的角落抹泪。这让和她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父亲很担忧,因为父亲知道母亲的脾气。最终,这个担忧在一个清晨发生了,好强的母亲想以自我解脱的方式离开。多亏父亲及时发现。此后,父亲对母亲寸步不离,除了治病,还想方设法来调节她的心情。
当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后,左邻右舍和亲朋们都陆陆续续到家里看望、劝慰,这是母亲一生与人为善的印证和回报,让她感到温暖和宽慰。加上姐姐和我时常劝说与开导,慢慢地,母亲愿意配合治疗了,心情逐渐好转。
期间,我特意赶回老家几次,要接她到周口住一段时间,让她调整心情,但是她每次都以家里农活忙为由拒绝。8月份,妻子工作较忙,我和妻子商量,让她以这个理由给母亲打电话,让她来照看一段孩子。母亲还是不愿意,说可以把孩子给她送回老家。后来在我准备再次回去接她的时候,父亲突然来电话说:中午你妈就到周口了,记着接她!
由于挂念家里,母亲一天也不愿多待,让我们那天老早就叫醒她,生怕不让她走或是坐不上车。送母亲上车的那一刻,看着她的背影,我心口像被石磨压住一般,无法言语,任泪水模糊双眼…… (王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