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门(外五章)

    落霞西沉。孤鹜南飞。

　　在梦的丛林，我的背影，像深秋匍匐的月亮，悬在老家最高的东墙之上。

　　而远方的她，却不露声色，牵着秋风，一路飞奔。

　　此刻，只有诗的耳朵，疯狂地在寒夜里冲撞；只有诗的眼睛，像河流越过一个又一个斜坡，在更远的地方，洞察陌路芳踪。

　　岁月积攒的黑碣色泥土，一层一层漫过来，覆盖了我五十六岁的浅薄。

　　在汹涌的时俗中，花瓣似的意愿，被风悠悠负载，飘向未知。

　　我的梦，是一块被磨掉棱角的石头。一场别恋，只是捕来了一次南方的暖风，只是捉来了一丛烂漫的花影，只是拈来一些无关痛痒的诗句。

　　四季不紧不慢。

　　唯有太阳刷新着日子，让我更多的贫脊从酒杯中醒来。

　　今夜，我是一位陌上来客，谛听，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且远，且近。

　　我的梦早已入眠。像秋菊一瓣，在静静的草地上，昂首挺立。

　　或许我应该留下来，与你俯看流水东去，或者徘徊在你梦的门口，闻阵阵冷香……

　　

　　梦之灯

　　

　　我的花地，静静地卧着。

　　明天，定会有场春雨，连绵不绝；幸许还会有场雾霭，朦胧悱恻。

　　总也来不及，把你霜染的林梢看个仔细。一棵树，一直站在秋天，风，定格了秋的秩序。

　　天空还未湛蓝。

　　在你格外需要温柔的时候，谁来证明，这惊心的感伤与残落？

　　经历了半生的苦争，我知道窜入室内的风，它有多猛，多凶。

　　我是个蹩脚的歌者。一支出弦的箭，穿越乱石的围缠，溅起，跌下，搅乱方寸之念。

　　不知多少个月下，潮汐微尘不染；不知多少次雪潮，摇响八方呼唤。

　　那只耗尽暖色的灯盏，即便在冰冷的浊雨中，也不会改变你心灵的肖像。

　　游心依旧。怀旧的声音依旧。仅有一季的心香蟠结在唇畔。

　　今生，我唯一的辉煌，是你泊进我的青春，吻着甜美而沉重的泪滴，并且把叮咛，不时地留在我的途中。

　　你是我风雨中的那盏灯。

　　关于眼中滂沱的泪雨，早已淋透我的悲伤。

　　如同，铁戟铮铮，横在我颤栗的心中……

　　

　　梦之吟

　　

　　记忆的花朵，涌满了我的心房，涌满了九月编织的童话。

　　一场雨，从来不及躲闪的云里洒落，沾湿了诗句。

　　我的眼睛，被雨后的阳光暴晒着，而我的目光，却是清澈的。

　　耀眼的光线将一颗颗雨滴在屋檐下串起，筑成意象的花环，盘卧于西岗之上。

　　一捧土，为彼岸的脚步而黄；一丛草，为欢快的节奏而绿。

　　充满生命的每一个叶片，依然忠实地在我心灵的田间地头，颤巍巍摇曳。

　　有谁在此播种？有谁在此等待？有谁背我而去？

　　并且，没有留下醒目的痕迹。

　　荒芜掩饰着深层的处女地。回忆，是仰望天边一样的白云，飘逝了，留下无边惆怅。

　　她期待着新的垂青。

　　无端的情绪，似乎左右着你我，像幽灵，轻轻叩击心门。

　　有时，我也稍息片刻，平静地等待，把潮湿的念想浓缩在诗句里，打上一个蝴蝶结，交给风。

　　现在，谜一样的时节过去了。我的前方有了花的微笑和竹叶的柔情。

　　那个美丽的夜晚，成了我们生命的栖息地。

　　迟来的幸福浸透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恨不得天天飞出窗外，变成一朵白絮，向天空飞去。

　　

　　梦之秋

　　

　　你拥有太多的想象。你多愁的目光刺伤了我黑白的背景。其实，那个真实的世界，离我们很远，很远……

　　幻想总是存在的，柔软的轻风带走了落叶，把缠绵的手臂延伸。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年轻。

　　有时，最坚强的叶子，也因了温柔的回忆，变得脆弱和敏感了。

　　一片落花在溪水中飘逐，我匆匆追赶着春的脚步。

　　大树只是一个轮廓，青春将在另一片叶上辉耀。

　　独自在小路上散步，心，不属于任何季节，夜的深处找不到梦。

　　看见你的眼泪，这甜蜜而忧伤的花朵，一直在逃离，它不敢正视你凋零的目光？

　　我们终于不再年轻了。

　　我无力地松手，花瓣从指缝间脱出，飘远了，一抹艳红，消失在桃坞的深处。

　　孤独已经不再是可怕的事情，记忆正固执地埋进土层。

　　当选择成了负担，任性便诱惑了命运。

　　就这样——我以逃离的方式爱你。

　　微笑着，让你阳光温暖的词语，躲在黑夜里，看我。

　　当天很蓝，云朵很白……

　　

　　梦之塬

　　

　　时常独守一片黄昏，看夕阳吻别晚霞。

　　为寻找流水一样的喧响，将遥远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

　　那时，等待是生活的全部。在这春风一样明快的诗页中，寻找被画笔涂抹的夏日景象，寻找浦公英正放飞着冷静，一次短暂的惊喜，将我的思念点燃。

　　该惦记或者沉默，如同这些平凡的文字并肩萧立。

　　任塬上风激荡不息。

　　并且默默地，诠释着生命中神秘而遥远的路程。

　　你是我灵魂的丘壑。

　　岁月的古陌荒阡，正伟岸地树起尊严，在夏天，在秋天，将收获的镰，连同拾荒的犁头，化做一杆不老的旗帜。

　　至此，我古铜色的思绪，开始卷动着哒哒蹄音，旋转着，翻飞着，岁月阳光的金黄。

　　淡蓝如陶片的纹理，敲打着我的门窗，在山之一隅，纷纷涨起大潮，在立秋之日，花一样浅淡。

　　我无法相信，在绿蔓滋生的边沿，将方块字重新排列，将剽悍与野性，连同渐渐苏醒的龙之图腾，构成了现实中一抹朦胧的虹。

　　岁月，因此有了色彩，有了意外，有了甜蜜的失眠。

　　布谷声声，扣响了我的黎明。

　　

　　梦之归

　　

　　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幽深小道上，熟悉而又陌生。

　　大大小小的白色花朵，那样素雅，有淡淡的清香飘散着。

　　她把一束花紧紧抱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亲吻，殷殷的，品尝爱情中的每个细节。

　　晨风，轻捷地拂过花心。

　　她的心湖，似乎荡漾着一个耀眼的春天，复又归来。

　　一株白杨，在风中扬起耀金的旗帜，在我的眼前无尽地延伸。

　　一只迷失的鸟穿过云层，呈揪心的迭落状。

　　远处的天空，是金色的幻想。

　　我的思绪，在千里之外固执地飞翔。

　　那阔叶上的露珠，那水灵灵的荷叶，在我儿时的梦里悄悄颤动。

　　一叶橘黄色的小船，一柄淡红色的小伞，一轮浅绿色的明月，甚至一个天真、清香的夏季，在我的诗文里一一斑斓的复活。

　　我始终有这样的记忆，我无法向你解释。

　　我只能守候这说不清的展望。

　　让它把我的思乡之情紧紧裹起，别让它在我的睡眠里挣脱。（王猛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