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桑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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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似乎和水果无缘，即使本地生长的桃李枣杏这样的水果我也很少吃过，更不要说香蕉苹果了。在我最初的记忆里，野果是我最好的点心。在我们这个地方——豫东平原的最东部，野生的草果类并不多，除了野生的桑葚之外再也没有比这更可口的野果了。

　　桑树是一种不被人喜欢的树种。村子里老一辈人有句俗话：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内不栽鬼拍手。桑，丧也。农村人多为忌讳，村庄里一般不会生长桑树的，更何况在院子里。所以桑树生长在没有人家的河坡上，或者野地里，大多不被人关注的地方。桑树生长的速度很慢，十多年以后还长不到一把粗，即使成材也很难有大的用处。不过在它有鸡蛋粗细的时候却有一个大的用处，用它的树干来做构建房屋的椽子最好。农家有句俗话：桑树椽子柏木心，槐树桌子椿木床，桃木拐杖杏木板，泡桐树木挑大梁。这也是桑树最终长不大的原因。

　　不过对我来说，桑树是最有诱惑力的树。每年的四月，麦子刚刚抽穗的时候，我便开始关注它了。此时的桑树生出许多毛茸茸的果粒，颜色青青的，有时我会迫不及待地爬上树去，摘上它一把，便往口里塞，虽说此时的桑葚还不成熟，果子淡而无味，但对口淡了一个冬天的我来说，新鲜的青味也是一种诱惑，于是我就耐心地等待。

　　等到麦子扬花灌浆的时候，桑葚便开始由青转红，果味也由平淡转为酸甜。桑树在我们这个小村里并不多，偌大的树林子里只有两棵，一棵生长在村后的坑洼子里，一棵生长在高高的蓝沟河大堤上。生长在村后的那一棵较高大一些，树上结的桑葚也多，不过光顾的小伙伴也多，我便先下手为强，不等别人发现桑葚变红，我先爬上树去，拣那些略有一点红头儿的摘下来。除此之外，我光顾得也频繁一些，早上去，晚上去，上学前去，放学后也去，一日至少两次。所以，那棵桑树上的桑葚我吃得最多。

　　桑葚吃多了容易上火，流鼻血，可我吃得再多，也不上火也不流鼻血，这是我得天独厚的优势。别的小伙伴鼻子一流血便不吃了，有的小伙伴感到恐惧也不敢吃，可我不在乎。等到麦子泛黄的时候，桑葚也熟透了，紫里透红。一些鸟儿也加入了抢食的行列，有老鸹，有大灰雀，它们也比较喜欢啄食桑葚，而且想吃哪一粒就吃哪一粒，比我方便多了，我只有嫉妒的份儿。用不了多久，村子里的这棵桑树上的果实便被抢食光了。

　　于是我便转到村外去。沿着蓝沟河大堤一直往东走，约走了三四里地，有一条河与蓝沟河交汇，在这里形成一个三角洲。此处树木众多，人迹罕至，大都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在这众多高大的树木之下，生长着一棵小桑树，只有鸡蛋粗细，上面也结了许多桑葚，虽说比村子里的那棵逊色多了，但它生长在几乎不为人知的地方，所以我可以独享它的果实，有熟的就摘下来吃，不熟的就让它长着，我可以慢慢享用。

　　收麦的季节到了，到处呈现出繁忙的景象，尽管我的年龄很小，收麦派不上用场，但学校照例是要放假的，于是拾麦成了我日常生活的必需。在烈日的暴晒下，在燥热的麦茬的烘烤下，大地仿佛蒸笼一般。我最感到口渴的时候便想到那紫红的桑葚，可那些紫红的桑葚已经没有踪迹了。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便来到桑树下徘徊，一来相思，二来乘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河堤上距那棵桑树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又发现了一棵桑树，这棵树有半把粗，茂密的树叶里结满了桑葚，个头儿要小得多，果实泛着青色，表面蒙着一层细细的白绒。起初我以为桑葚还不成熟，就没有采摘。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树下经过，却发现地上落了一个桑葚。我从地上捡起一看，通体泛白，晶莹如玉，一种特有的野果香味沁人心脾，我试着放进嘴里，入口绵甜，不含一点酸味，这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桑葚，我高兴得几乎发狂，我又可以吃到桑葚了。

　　到了夏天，我依然喜欢盘桓在桑树上，此时的桑树虽然一粒桑葚也无，但它可以给我带来许多乐趣。寄生在桑树上有一种天牛，它不同于柳树和榆树上的那种，个头儿比较大，颜色黄绿，头上有两条长长的触须，牙齿也比较锋利。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捉一些天牛，用一根细小的线绳拴住它的脖子玩耍。现在想来未免有点残忍，不过天牛是害虫，我想捉它们也是应该的。

　　桑树是一种普通的树，虽然现在养蚕的增多，种桑的也多，但那不叫树，至多叫桑苗。所以真正能够长成树的，也只有那些野生的桑树。在我的童年岁月里，桑树给我带来的美味和乐趣，是我一生都不能忘却的。

   （宁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