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刻度

字体大小：【大 中 小】   打印 分享到：

    又要到冬至了。这个日子一向是无关紧要的。我生命中有二十多年，对它没有什么印象。二十多年前离开家乡来到周口，才知道冬至这天是要吃饺子的，大家会殷切关照自己的亲朋好友说：冬至一定要吃饺子哦，不吃饺子会把耳朵冻掉的。我自然知道这说法是荒诞无稽的，然而这样寒冷的季节里而能得到善意的提醒，心里却总有实实在在的暖意升腾起来，大家能在对传说的将信将疑或者狡黠无谓的快乐中，热热闹闹实实在在地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这一天已经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

　　再后来，越来越觉得这个日子是值得期待和引人遐思的。虽然地理课上学过，冬至过后北半球太阳高度会一天天增加，白天会一天天增长，这层意义似乎只是科学的结论，是空洞洞冷冰冰的自然规律，都跟人们的生活没有什么直接相关，至少直觉上是这样的，然而，每当临近这个日子，那种蛰伏的信念便愈加炽烈，那种莫名的希望却会愈来愈热切，那种隐约的期待也会愈来愈明朗，一切都好像在加快步伐。你明知还有许多晦暗阴鸷冷酷的冬日在后面埋伏，你明知还要穿越一段长长的阴霾和雾霭，你的心里却从此充满了喜悦和自信，不忧亦不惧。

　　光阴是混沌的不可捉摸无法控制的东西，怎样识别它怎样指称它怎样计量它？所以要感谢聪慧的古人——他们一定也曾在那种混沌的时光里痛苦纠结过——发明了伟大的日历，从此每一个日子都有了自己的名字，时光之轴上有了清晰的刻度，有如浩浩长途上一块块里程碑，提醒着山一程水一程的人们，跋涉过几多的过往，尚有几许前程。

　　那年读到杜甫的诗“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有相见恨晚之感。原来冬至就像每一个被赋予名字的日子一样，都是时光的刻度，确切地告知你光阴的距离。

　　冬至日，是一个特殊的时光刻度，它刻在白山黑水与绿柳红花之间，它刻在绝望与希望的交界处，它就像是立在高山垭口的里程碑。在蝉鸣聒耳挥汗如雨的长夏过后，在璀璨亦凄凉的秋日过后，在长久的缺氧到几乎窒息的忍耐之后，在艰难的攀爬和频频的翘首瞻望之后，你来到了冬至。你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这个日子，你的眼前豁然开朗，你的心胸砉然敞亮！下山还有一段长长的斗折蛇行的路，然而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春天已经遥遥在望，力量和信心顿时流布于你身心的每一处，甩开臃肿沉重的包裹，春天就从这个陡峭的朔风凛冽的地方出发！

　　感谢时光的刻度，让思念和等待、誓言和期约，让快乐和痛苦都变得可以记录和测量。也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有迹可循的日子，指日可待的日子，都成了希望在远处响亮地召唤的日子。

　　有刻度的时光，让苦苦撑持的路人和焦灼期盼的孤客，有勇气跨越日夜的交替，月轮的圆缺和四季的轮回，为着跟随着日子迤逦而来的春天，和遥远却不渺茫的未来。

    （张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