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起少有正经的时候,正经起来他会说,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一次高考,两个人都失利,都是刚过二本线。他胡乱报了一个学校,到北京打工去了,瘦高的身子外套一件藏蓝色的保安服,在一家宾馆的旋转门外站了一个夏天。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失败不起,已经决定去上省城的那所三流学校了。
她根本没有报志愿,直接回到学校,在三十六摄氏度以上的高温里开始了复读。已经立过秋,天却更热了,这群复读生像是快被太阳烤干的蛤蟆,一个个虚喘着气。一天下课后,她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她说,你快把你那身皮脱掉,回来烧你的通知书。
像是一直在等一个人跟他说这句话,当天夜里,他就坐车回到了小城。
第二年,他和她都过了重点线,特别是他,考出了一个让很多人羡慕的分数。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学校,他还在犹豫不决。她说,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就报N大的这个专业吧,挺适合你。很快,他就被N大录取了。
上了大学,他像一只在草原上撒野的兔子,当班长,参加科技竞赛,打零工,做家教,日子忙碌并快乐。偶尔,他会给她打电话,开几句玩笑,她的回应从来是钉子锤子辣椒粉,都长了聪明脑袋,已经习惯了斗嘴。
校园里的恋情就像花期,一阵一阵,花开的日子,孤独成了可耻的。在一个校外补习班做老师时,他结识了同校外语系的一位女孩,很快跟风谈起了恋爱。
大三开学,他和她一块去小城的火车站,手里捧着刚从庭院里采摘的葡萄,像捧着他脆弱的爱情。他说要让女朋友尝尝鲜。她嘲笑挖苦了他一路,转车时,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想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提上她的大旅行包下了车。
女朋友没有吃他捧了几百里的葡萄,事实上他的爱情只生长了一个夏天。那些日子,他有些不知所措,挣扎了一阵子,终于绝望。
那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九月,所有的日子都已经破碎。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雨打在宿舍楼下的湖面上,听得他心里一阵阵发紧。他觉得快要撑不住了,就跑到楼梯间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他就没出息地哭出声来。
他不记得那天晚上通了多长时间的电话,只知道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偶尔细声安慰几句。最后她说,要不十一放假到我这里来吧,出来散散心。
一放假,他就骑上山地车,一路向南,狂奔五百里。到了她的学校,累得连表都不想看了。她嘴里开着他的玩笑,心里一阵阵地疼。带他逛了校园,又看了学校门前的那条南方著名的河,就到了晚上。这里是亚热带,夜生活丰富,都十一点了,大街上还人流如织,她干脆带他去学校旁边的一家网吧,陪他玩了一夜英雄联盟。
早上五点,一走出网吧,就闻到了从海上吹来的轻暖温润的风,他的身子轻得似乎要飘起来。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张开双臂跑了几步,从马路牙子上一跃而下。
清晨的校园一片静寂,他们蹲在食堂旁边的一株“导弹树”下,等着食堂开门,看上去十分滑稽。沉默了一会,他说,姐,说真的,有时候我想,找女朋友就要找你这样的,你从来知道我心里想啥,跟你在一起,特别轻松自在。
她本想跟他开玩笑的,看他说得这么认真,就想了想,说,其实真正的爱情就像亲情,亲情又何尝不是一种爱情呢。好了好了,跟你这样说话咋觉得那么别扭呢。
他正在沉思,听她这样说,不禁笑出声来。
这时太阳从食堂东边的热带树林里爬了上来,南方秋日的晨光洒满了整个校园。
(胡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