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坑
村子南边有个沙土坑,很大,一人多深,不规则的圆形。坑的周围长着一些杨柳树。
那沙细细的,抓一把握在手里,柔柔的。手指留一条缝,让沙自然流出,那感觉妙极了,整个手心痒痒的、麻麻的。
夏天,夕阳西照,整个沙层泛着粼粼白光。我曾以为那粼粼白光就是藏在沙子里的银子。
高兴了,在坑里翻个筋斗,打个“车轱辘”,弄得浑身都是沙子。我们几个玩得正欢,沙子在身边飞扬,笑声在坑里飞扬。
老爷爷与花米团
又一次在胡同里见到老爷爷了,孩儿们都异常兴奋。因为有花米团吃了。
老爷爷身材高大,消瘦的身板有点驼;脸黑黑的,长着一个红痣。老爷爷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
老爷爷手里摇着拨浪鼓,肩挑着扁担,前后各吊着一个竹篮子。那篮子里面就是花米团了。“花米团!花米团!香甜!酥甜!”老爷爷的叫卖声对我们孩童是何等的诱惑,花米团是何等的诱惑!不要慌,你光掏钱,他是不卖你的。他先看看你脸洗没有,手洗没有,如果眼上有“芝麻糊” ,手上黑黢黢的,他就说,小孩,回家洗去,洗干净了再来!
所以,今天一听说老爷爷来了,都把脸洗得白白净净。一个小女孩还偷抹了她姐的雪花膏,抹得眉毛上都是。孩儿们一个接一个递钱,一个接一个拿走花米团。轮到我了,我却哭了!因为我的一分钱丢了!兜里有个小窟窿。小孩,别哭别哭,没钱爷也叫你吃!我不哭了,我也吃上甜甜的花米团了。
花轿
我家有个花轿。说是我家的,听爷爷说,其实是十六家一同买的。只是不娶新媳妇的时候,时常放在我家里。
花轿的四壁镶有玻璃,轿顶上站着许多小铜人,并做出不同的姿态:有双手合十的,有鞠躬的,有手捧花的,也有笑容可掬的……更漂亮的是有那龙啦凤啦腾云驾雾。
那轿自然是我的乐园。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摆弄轿子,不是学着轿夫抬轿的样子,并大喊一声,花轿起了,就是掀开轿帘,钻进轿里,美美地玩耍一番,学着新媳妇坐轿的模样。三姑和姐看见了,笑说,这是谁家的媳妇呀!
突然有一天,花轿被公社的人抬走了,被“破四旧立四新” 了,说是封资修、毒瘤……一把火给烧了!
我的花轿呀,我的小铜人呀,我的龙呀凤呀……
菜园
我队的菜园就在村东南角,很大,有十亩地吧。豆角、茄子、荆芥、韭菜、葫芦……近二十种菜。瓜嘛,就更多了,甜瓜、面瓜、“照天黄”、“酥菜瓜”……说实话,顺风时,离菜园老远,瓜香就扑鼻而来。
挨着水车,便是半亩大的藕池。一潭碧水,一潭绿茸茸倒放的伞。清风飘来,碧水荡漾,绿叶摇曳。夏秋季的夜晚,常能“听取蛙声一片”。
菜园,是爷和另外一个我称之为叔的中年男子管理的。他们的殷勤与汗水换来了满园的清香满园的硕果。吃过晚饭,我便随爷一同到菜园里睡觉。躺在菜地里的露天木床上,一边吃着“照天黄” ,一边看着神秘的银河,听着菜地里不知名的小虫低吟,不觉间就眯上了双眼。
姑姑与大雁
我九岁那年冬天要多冷有多冷,大雪小雪今儿一场明儿一场,下了停,停了下。堆雪人、打雪仗自不必说,雪地上还刻有学生们张扬的“墨宝”。
早晨起来,踩着半冻的积雪,来到东屋。三姑正在织布。我看见织布机旁边趴着两只灰鹅,就问姑是谁家的。姑说这不是鹅是大雁。大雁?我只在秋末或冬初晴朗的白天,远远地看见大雁在高空飞翔。它们总是排成人字形,看起来不大,和乌鸦差不多,有时还能听到它们飞行中飘来的叫声,那声音清脆而激昂,但又有几许哀婉与凄凉。
走近这两只大雁,一只还猛地扑棱几下翅膀。都还活着。它们除了嘴是酱紫色外,包括腿和爪都是浅灰色。除此以外,跟鹅一样,只是比鹅稍小一点。
原来姑早起去东井打水,见别人从北洼捡回来好些冻得半死的大雁,她也捡回来两只。
上午,灶屋里便飘出一阵阵肉香。三姑的眼湿湿的,她是舍不得的。这是奶奶及大人们的决定。乡下人,成年没吃过肉,一天三晌离不开红薯。那顿肉好香!
看电影
放学回家的路上,就听说马庄要放电影。那个高兴劲儿,别提!
看电影算是生产时期的大事也是喜事了。那时只有极少数人家有收音机,半截砖那么大,那里面既能放大鼓书也能放《红灯记》。电视?还没听说过这个名词呢!
赶紧吃饭!赶紧!离马庄有十来里地哩。手拿两个窝头,顾不上吃菜,稀饭也不喝了,戳点酱豆蒜汁,一路小跑……
路上只有微弱的光,那是落日的余晖。一路脚下生风,一路欢笑,管它是《红色娘子军》 还是《铁道游击队》!(程习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