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过境,小县城正式入冬。环卫工人老张又加上一件外套,这件灰色外套是前天那家超市的莫经理给的,据说价格不菲,莫经理说这衣服是去年妻子给住在乡下的老父亲买的,还没等到秋天,老父亲就走了,扔了挺可惜。莫经理看老张的身材与他父亲差不多,就把衣服给了老张。
老张在家穿上了这件外套,挺合身的,他朝下拽了拽,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
“兜里有钱?”老张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数了数,一共十二张。
早上五点半,老张负责清扫的路段有了行人,他们大多是附近工地上的农民工和上学的孩子。
那家超市在路西,这时候还没有营业。老张想敲门,手放在卷闸门上又缩了回来,现在还早,超市营业要等到八点,老张把三轮车停在超市门口旁。
老张穿上环卫工人的橘红色马甲。路上的垃圾不少,老张从垃圾中分拣了塑料瓶和玻璃瓶,从三轮车上取出两个编织袋,十二个塑料瓶,十二个玻璃瓶。咋都和十二有关系呢,老张纳闷儿。
小城到了冬天,路边的白蜡树树叶落光了,超市南边两株白蜡树之间拴着的一根铁丝上挂着一个鸟架,底座上拴着一只花喜鹊,那只花喜鹊在底座上的两根横杆上跳着。
路上的垃圾被老张装进了垃圾桶,三轮机动垃圾清运车咚咚咚开过来,现在运送垃圾是机械化的了,把垃圾桶放在输送链条旁的托板上,加了油门,垃圾桶就升到车厢上,再按油门,垃圾桶就底朝天,垃圾全部倾倒在车厢里,省劲儿多了。
街道两旁的门店陆续开门,卷闸门呼啦呼啦轮番响着,小城真醒了。
“哎,我说,这谁的三轮车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超市门前响起。
“我哩,我哩,闺女,我挪,我这就挪。”老张赶紧挪自己的三轮车。
“我跟你说,以后可不能在这儿放三轮车了。”老张不认识这个女孩。店里的营业员老张都认识,她们常常把纸箱卖给老张,老张把这些纸箱拉到前面的收购站,每斤可以赚五分钱。这个女孩子大概是新来的。
“莫经理啥时间来啊?”老张把手伸进口袋里。
“啥时间来,这你得问医生,我哪知道啊。”女孩进了店里。
“你说啥?莫经理住院了?”老张不相信女孩的话,莫经理才三十出头,身体好得很呢,有时还帮老张用大扫帚扫大路呢。
“莫经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只能隔着玻璃看,身上插着好多管子,莫经理是好脾气,怎么会被气成这个样子呢,到现在人还没清醒呢。”女孩低头擦拭收银台。
“和谁生气了?”老张的心怦怦跳着。
“经理老婆呗,这个女人小心眼,说她取出的钱不见了,还说经理在外养小三呢!经理哪是这号人呢,一千多块钱养什么小三啊!经理的老婆就这智商啊。”女孩子打开收银台上的电脑,嗒嗒嗒敲着键盘。
老张把手伸进口袋,他的手湿漉漉的。
他赶紧推三轮车去医院。
老张隔着玻璃看到了莫经理,也见到了正在擦眼泪的经理夫人。
老张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递给经理夫人,并告诉她事情的经过。
“对不起,大爷,这衣服是我让他给您的,我们只顾忙生意,也没顾得上照顾老人,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内疚,说一见到您就想起老父亲。这钱我想起来了,是我放进口袋里的,都是我不好。”经理夫人又流下了泪。
“莫语的家属在这儿么?”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一名医生。
老张的腿有点哆嗦,莫经理的夫人扶着墙没有站起来。(高曙光)
“病人已经苏醒,你们俩只能进去一个人,不要让他太激动。”
莫经理的夫人和老张互相看了一下,对医生说:“还是让他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