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了病,就比如一棵树正枝繁叶茂,迎着烈日,抗着疾风,突然叶黄了、枝弱了,没有了生气。柳宗元《咏三良》诗云:“疾病命固乱”,明代吕坤语:“多病无完身,久病无完气”,足可见疾病对人的影响。
最近身体毛病较多,一个一个接踵而至,害得我都成医院的常客了,一时见我捧着头跑去了,一时又见我弱弱软软慢吞吞地去了,刚补好一颗牙,探针好似还在牙洞里,痛苦难耐,耳朵又突然间闷得像处在隔音世界里。
一大早起来,带着足够的钱和紧张的一颗心见了医生,医生一句“注意休息,没问题”,让我轻松地到家。我一向谨听医生嘱托,毫不懈怠,耳朵也“听话”得好了,儿女们故意抬高八度的说话声也没有了,一切正常。
一个简单的面部护理,美容师按摩面部后手指轻轻外拉耳郭的动作,又把我带到“莺啼鸟鸣”的辽远世界,烦闷、郁闷、苦闷。怎么办?只能寻医问药。鲁迅《药》里的老栓,花大价钱买人血馒头给儿子吃,结果仍然无济于事,多么愚昧啊!如今,不会再有人相信人血馒头可治“肺痨”,不会生病去寻如此偏方而不寻医,当然,我也是不会的,只是想到这不争气的耳朵,心里很是忐忑。
刚走出家门,一个朋友喊我,愣是没听到,不知是没注意,还是声音低,但跳到我脑子里的想法就只因这耳病。走着走着,就走到门口诊所里——第一时间就能见到的医生那里。医生告诉我“你耳朵有炎症,输水吧”,我顾不上想太多,感觉就像一条鱼掉到沟辙里,沟辙里如果有水也可暂解危急。躺在诊所的病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一滴一滴的水流进血液,然后想着耳边就传来清澈如溪流般汩汩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是我耳边甜蜜的吻,但这等待换来的仍然是“木讷”的耳朵,“梦幻般”的世界,我更加沮丧了。
虽然心里想着这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还是又一次走进了医院。听医生安排,照X光,做听力测试,结果是左耳内有堵塞的杂质,需浸泡三天,取出来就可痊愈。我拿着碳酸氢钠注射液和细针管,还有含有强的松的药回家,把一切抛掷一边,只做此事,小心谨慎地把注射液滴进耳朵,还毫不犹豫地服下可以让人变胖的强的松。只有在疾病侵袭的时候,其他才显得那么不重要。
三天之后,医生真的还给了我一个清清亮亮、新奇美妙的世界。我拿出镜子在医院门口偷偷擦着眼泪,生怕被人看到取笑。“心情日志”里这么写到:“耳朵好了。这些天的隔音世界怪怪的、酸酸的,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和挫败感,一切都让人那么不喜欢。终是好了,耳边从没有过的清朗,一切声音温润和婉,让人欢欣、喜悦。”当时的心情是应该记录的,可以让日后的我忆起什么是“失而复得”。
过了几天,禁不住水上漂流的诱惑,和同事们一起带孩子去玩。遇急流险滩时浪花飞溅、惊心动魄,平缓地方群起打水仗,笑声四起,我们玩得很高兴,很开心。但整个过程基本浸泡在水里,我们的艇没有战斗力,成了别人攻击的对象,我们总是捂着头求饶,落得鼻眼全是水,耳朵也自是难逃。神奇的“墨菲定律”告诉我们,怕什么来什么。上了岸之后,我完全成了“聋子”,一连串的自责之词像芒刺般直入我心,随之是不知后果如何的担忧、茫然。
到家时天色已晚。我用棉棒一次次擦拭耳朵里流出的水,觉得擦出来或许会好些,可总也擦不完,直至细看棉棒上是黄色脓一样的液体时,才感觉耳朵疼得已无法侧身躺卧,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想到治疗会怎样痛苦,想到或许从此再也听不到声音,一夜无眠。早晨托着沉重的头,到医院第一句话是:“医生,这耳朵还怎么治啊?”照了CT之后,明确显示是中耳炎。我拿着药走过大街,有音乐响起,偶尔漫过耳际,没有了以往的嘈杂,舒缓好多,但并无兴趣。
我不知道是这耳病可怕,还是对耳病的恐惧更可怕,未放的花蕾,仰望了星月的光辉,也许能绽放出黑夜里的美丽。(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