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们带着儿子疲于奔波,造成儿子学无定所。在省会好不容易找了家公办初中吧,可儿子发牢骚说:“我现在已是高二学生的年龄了,再读九年级,坚决不上!”为此,我们爷俩吹胡子瞪眼好几天。结果,儿子还是成了我们家里第二代农民工。
我算是第一代农民工中的幸运儿。自己经过多年的拼搏,如今在省会开了家面馆,买了楼房。儿子也在城里完了婚,生了子。三年前,把面馆交给了儿媳打理。我和老伴带着孙子,尽享天伦之乐。
有一天,孙子突然问我:“爷爷,咱有老家吗?”
我说:“有呀,咱老家在金鸡岭下的梳妆阁村。”
“哦,难怪同学们都说我是新市民!”孙子瞪大眼睛说。
是啊,自从举家户口迁到省会后,老家在儿孙们心中便成了一个概念。他们认为,老家就是老辈人生活过的地方。
孙子问起老家后,我便反复给他讲金鸡岭美丽的传说和梳妆阁里动人的故事。也是从那天起,我有个大胆的决定。
去年,我悄悄回了几趟老家。
今年端午前夕,家人一致通过我的提议,抽个礼拜天全家人到老家去一日游。
上周六一大早,我们全家就开始向老家进发。俩钟头后,客车抵达金鸡岭。
登上金鸡岭,孙子就猴似的蹦在前面。不大一会儿,他双手捧着啥东西跑过来兴奋地说:“你们看,我捡了好多巧克力豆!”
孙子的举动把四个大人逗乐了。老伴的泪花都笑出来了。
“宝宝,赶紧扔掉,你捡的是羊粪疙瘩,脏!”我说着忙把手中的矿泉水瓶盖扭开,准备给他洗手。
可孙子攥紧双手,紧绷着小脸表示抗议。
“再不撒手,妈妈打你啦!”儿媳有些生气。
“好啦,好啦,先让奶奶替你保管。”老伴将孙子手中的“宝贝”诓了下来,用纸巾包好装进挎包。
给孙子洗洗手,我们继续赶路……
“宝宝,你看,岭南坡那个村庄就是咱的老家梳妆阁!”我说着用手指引着。
“噢,到老家了喽——”孙子叫着一阵小跑冲下了坡。
我们走进村,刚与大伙寒暄几句。老支书大魁闻声迎上来说:“柱子到家了,走,赶紧随我来家吃饭。”
“不了,老哥,还是去村民俗馆与大伙一起吃吧。”我说。
“那成,走吧。”老支书说罢前头领着路。
“爸,咱村啥时候建了民俗馆?”儿子好奇地问。
“还不是多亏了……”老支书抢先说。
“大魁哥!”我忙打断老支书的话。
“那是多亏了国家政策好,镇上给咱村申报了个省级民俗文化村。”老支书接茬说。
走进民俗馆。几位老人正在生火做午饭。
我和老伴,跟老人们叙着旧。孙子他们则忙着在院子里拍照留影。孙子爬上石碾台,用力敲击着挂在老槐树上的钟,高声问我:“爷爷,这里打过地道战吗?”
孙子一句话,惹得大伙一阵好笑。
午饭后,孙子意犹未尽。见状,老支书说:“宝宝,爷爷给你表演老牛打场,好不好?”
“好啊,好啊!”孙子听了非常高兴。
一帮老人从木制农具展厅里扛出木叉,开始摊晒事前备好的麦秧。我和儿子帮老支书从石制农具展厅里推出一个石磙。老支书娴熟地安装上磙罗锅,挂上捞石和牛套。
看准备的差不多了,老支书说:“我回家牵牛。”
老支书牵着黄牛来到时,也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白羊肚子头巾,黑裤带,腰间别个旱烟袋,一副六七十年代农民的装束。
一切就绪。老支书“啪”地甩了个响鞭,“哦”一声发出指令。老黄牛便开始在他的牵引下拉着石磙“吱吱呀呀”一圈圈打起场来。
尽管老黄牛被老支书训练了几个月,可刚拉几十圈就走走停停,撅起尾巴屙滑屎。见牛尾一撅,老支书忙拿起放在脚旁的粪斗对着牛屁股去接。起初跟着牛转圈的孙子,这时已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来,双目紧盯住牛屁股。
“牛又尿啦!”孙子叫嚷起来:“快接住!”
众人看着孙子,一阵哄笑。
“牛尿是没法接的,去接就会溅到人脸上。”我忙给孙子解释。
“任它尿,不是把麦子都污染了吗?”孙子说。
“爷爷小的时候,农民都是这样打粮食的,但在磨面之前,必需用水把麦子淘洗干净。”我说着走到牛尿过的地方,扒开麦秸,捧起一些麦子,拉着孙子来到水龙头前。我用水将麦子洗了洗,顺手捂进嘴里一些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爷爷,好吃吗?”孙子一脸狐疑。
“嗯,好吃,香!”我说。
“我尝尝。”孙子说着伸出手,从我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捏了两粒,先用鼻子闻一闻,又用舌尖舔了舔,才放进嘴里咀嚼。
“宝宝,新打下来的麦子香不香?”我问孙子。
“香,真香!”孙子不住地点着头。
接下来,翻场,起场,扬场,收粮,垛垛。一场麦子打下来,天色已晚。
晚上,我静静地躺在麦秸垛上。小孙子偎依在我的怀里,睡得香甜。
望着满天眨动的星星,我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我柱子老了老了又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儿。(王新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