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三轮!”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在公共汽车的站牌下,扬手叫住一辆正从身边驶过的三轮车。
开三轮车的人岁数不大,是个黧黑而又粗壮的小伙子。他对我那生硬的招呼很反感,冷眼瞪着我,不言语,也没下车。
我自觉失礼,忙换上商量的口气解释道:“哦,师傅,对不起,我要去赶火车,两点半的,现在还剩四十分钟,到现在也没来公交车,你帮帮忙,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快一点……”
小伙子似乎很不耐烦我的絮叨,头一歪,嘴里蹦出两个字:“上车!”
一阵悠扬的钟声——到电报大楼了,离开车还有半点钟,时间似乎像长了翅膀,执意不肯输给这个三轮车。
我不觉焦急地欠起身子,尽量使出温和的口气向那小伙子说:“师傅,你能再快一点吗?我是怕这趟车赶不上,那就要……”
“你要赶火车,我知道。”小伙子头也不回地打断了我的话。
他是嫌我饶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闭上眼索性随他去。
像是一滴雨点落到手上。我张开了眼,马路旁的龙爪槐,房屋,行人,闪闪而过……呵,小伙子把屁股抬离了车座,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把碍事的裤腿卷过了膝盖。他的衣服贴紧在脊背上,使那一块的颜色比别的地方要深;又有一滴汗水从他脸上落下,顺着风飘到我的手上,像是一颗石子,在我心头激起一阵涟漪。我把目光移到他的腿上,是双生满汗毛、青筋凸起、肌肉的线条清晰可辨的粗壮的腿。我的萌萌也有这样一双腿——对了,萌萌的年岁也同他一样大吧,今年整二十五岁。可萌萌呢?上午十点才起床,打开电视,去饭馆吃午饭,然后又睡觉,游泳,打牌。可他还抱怨说,没有生活,没有工作,没有个好爸爸,没有……总之,他没有的东西太多了。眼前这个小伙子又有什么呢?三轮车!是的,这就足够了。
唉——人和人真不一样。
小伙子在擦汗了。他用的是条脏污的,已经毛了边的旧毛巾。我的内心不由对他产生了怜悯。这样热的天,他还是个孩子,我刚才怎么忍心去催他呢?
车轮飞转、飞转……
离开车还差十分钟,我们到了火车站。
小伙子跳下车,从车把上摘下一个水壶,一仰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随后又扯下毛巾,没头没脸地擦起来。
我跳下车,提着的心早已落下,怜悯又换上了感激。凑到小伙子面前:“今天亏了碰上你,要不这趟车算是吹了。真不知怎么感谢你,你贵姓?”
他像没听见,催促我说:“您抓紧点,赶快上火车吧。车钱二元。”
我忙从兜里掏出两张两元的钞票,递给他:“你收好,不用找了,留下买瓶水喝吧。”
他瞪了我一眼,接过两元钱,一字一句地说:“该多少就是多少,少了不行,多了不要。”
(刘忠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