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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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下流行一种世俗的幸福观：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之所以要归属于世俗，是因为咱是俗世中的红尘一粒。但这种既要得鱼又要得熊掌的人生理想实在是一对悖论。我喜欢把这种人生理想比作一枚硬币，连一个比喻的喻体都习惯用钱，可见这是一个怎样的视粪土为金钱的家伙。可是，如果把一个月工资拿手里数N遍，不数到手抽筋绝不罢手呢？这种阿Q式的戏谑可不可以算是穷人的一种自我救赎？那么，假如数钱数到手抽筋是这枚硬币的A面，现在，我把它翻过来，B面就一定是睡觉睡到自然醒了。

　　我家院子里栽满了果树：杏、梨、柿子、石榴。我是个只知道栽种而疏于管理的人，再加上院墙外是更高大的杨树桐树，夺走院里果树们更多的阳光和水，所以每年可以收获的果子并不多。好在我心态好，钓非为鱼，看着满院子的绿树成荫，已经怡然自得了。

　　天气热起来。生活也忙碌起来。劳累了一天，我总是把一张竹床放到院子里睡，这让人有一种天作铺盖地当床的豪迈。比树更高远的是天空，星星碎玉般闪烁其间，牛郎翘首，织女含情，银河迢迢，鹊桥漫漫。当思绪愈飘愈远，神志渐次模糊，梦也就如期而至了。梦里，也许欢乐，也许悲苦；也许团聚，也许离散；也许安逸，也许困乏；也许富足，也许贫穷。但有梦的夜才会变得丰盈。

　　每次从梦中醒来，总伴着鸟的鸣唱。每一个鸟儿鸣唱的清晨，我都在找：鸟在哪里。找了很久，也没有能够分得清是些什么鸟在唱。唱歌，大概就是它们生命的一部分，你可以猜测它们的歌唱是为爱，为亲情，为大自然。它们并不奢求掌声奢求喝彩，你听或者不听，歌声就在那里。歌唱者有的是淡定平和，倾听者也应当匹配以足够的雅致从容吧！于是，就不再去刻意找寻鸟在哪里，也不太在意是些什么鸟在唱了。但以诗人的敏感，我还是能够知道：树木，是鸟儿的家。

　　也曾看到提笼的人，那笼中鸟该是鸟中的极品吧！甚至，在收藏界，一只鸟笼，动辄上万，也是常有的事。那鸟笼的材质，想必也是名贵的，竹也好，树也罢，生前就该是鸟儿生生不息的故乡，而倒下去，却又被人制作成鸟笼，这该是怎样的一种黑色幽默啊！那鸟在如此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呆若木鸡也好，放声歌唱也好，难道它不会怀念当初的那一片片绿叶那一条条枝干？难道它不会忆起那林间清凉的风那一起歌唱的相亲相爱的同伴？但它依然在放声歌唱。何况，这也正是养鸟人的初衷吧。可是，即便你给它再好的生活，谁会相信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会唱出爱的赞歌呢？

　　想起那个滥竽充数的故事。齐湣王喜欢独奏，那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就只有溜之大吉了。然而，我却在想这个故事是不是可以有一种新的解读:不管合唱还是独奏，开始进入队伍时起码的考核总是要有吧，即便没有，南郭先生混迹于吹竽队伍一日两日可以，怎么可能会是好多年？就算齐宣王混蛋，他身边不是还有那么多侍臣吗，难道就不会有一个逆耳的声音给皇帝老儿提提醒？如此也罢，可难道也不会有一个溜须拍马极尽能事的小人给皇帝老儿打打小报告？如此也罢罢，那么，有这么宽松的环境，这么优厚的待遇，真的就能保证在数年如一日的恒久时日里，只有一个南郭先生而不会有更多的东郭先生西郭先生北郭先生？那么，能够把民风修养到如此自然纯朴，一个南郭先生，简直就是齐宣王政治生涯里的点睛之笔了。所以，我断定，齐湣王的所谓听独奏一定另有深意，而南郭先生不光是吹竽者中吹竽最出色的，也一定是一个最具大智慧的人，也许他觉得自己被圈养得累了，也许他感受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危机。只是，南郭先生醒悟得还是有些晚，也许他更早就该知道，庙堂的自是庙堂，江湖的本该江湖。但我还是要为那个重出江湖的南郭先生放歌。

　　那些每天清晨用歌声唤醒我的鸟儿们不需要重出江湖，因为它们一直是老江湖。每一个鸟儿唱响的清晨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鸟鸣在耳，又想起我的半面理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每一声鸟鸣都是大自然的歌声，被大自然的歌声唤醒的我，算不算睡觉睡到自然醒呢？(轩志伟)